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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Pirates of the Caribbean] 记忆划痕-下篇(2/2)

(Armando Salazar X Jack Sparrow 萨杰/现代AU/中篇完结)


记忆划痕-上篇(1/2)

记忆划痕-上篇(2/2)

记忆划痕-下篇(1/2)

记忆划痕-下篇(2/2)


下篇-Part2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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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德里。

10月24日,多云转晴,气温7至23摄氏度,东北风微风。


他走进浴室,氤氲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氯味。将龙头旋转到底后的“热水”仿佛没有温度,但不比晚秋晨间的空气更凉。他脱下身上洗得发白的衣服,让水柱落在自己的肩膀上,砸出一朵水花。顺着他古铜色的皮肤,水流沿着他尚未恢复力量的右臂,在指尖汇成一股,最后倾泻在脚边。


“桑切斯!”


安东尼奥·桑切斯——阿曼多·萨拉查拧上水龙头,用之前脱下的囚服擦干自己的身体,然后从防尘袋里取出西装和衬衫。不紧不慢地扣上衬衫的纽扣,一直到领口——红线穿过的那颗。他凝视了几秒,最终不动声色地把它扯下,扔进一旁的水槽里。


现在,萨拉查比人生前三十七年的任何一刻都要清醒。尽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他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何走到这步境地。然而在结局揭晓的瞬间,他却忽然放下了过去几年中克制但顽固的偏执,坦然地选择面对这戏剧——甚至荒诞的命运。套上这件曾见证他光辉岁月的定制西装,萨拉查犹豫了片刻,最后将领带同样扔进水槽。他不想给法官留下什么狗屁好印象,只想让这一切早点结束——更何况他散开的领子不允许他再打一个半吊子的领结。


三个月前,他在伊斯坦布尔被国际刑警组织的探员抓获,之后被押送至西班牙进行审判,罪名是走私包括毒品与艺术品在内的十七类违禁或非法物品,以及谋杀英国籍商人卡特勒·贝克特——但最后因为证据不足,检方没有对该条罪名提起公诉。

他在一审中的律师是过去的老相识,准确来说,“未婚妻”。只是,他们的婚事早在萨拉查离开海军时就被男人喊停。这位完美主义者不能容忍自己背负着对杰克·斯派洛的遗憾走进人生的下一个阶段。后来的故事就跌宕起伏得多,不过你已经知道了。至于他的未婚妻,听说后来嫁给了一位大学教师。他们有一个孩子,伊达——那个可爱的男孩现在已经上小学了。在藏匿哥伦比亚的那段时间里,萨拉查曾收到女人的邮件,关于她的婚姻和她的家庭。有时候他会想,如果不是因为杰克·斯派洛,阿曼多·萨拉查可能会与她组成一个同样幸福的家庭。但那也仅仅是可能。

他的律师在一审前曾不断建议他接受检方提出的辩诉交易,被萨拉查拒绝了。他不想配合检方以莫须有的罪名将自己送进大牢,也不想再费劲心思挣扎,让他的律师面对凿凿的铁证进行无罪辩护——他花了这么多年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,用斯派洛的自由换回属于自己的一切,却在最后一刻因为赫克托·巴博萨设计陷害,把他就是“杰克·斯派洛”的诬陷坐实。

如果这就是命运,就让这成为他的命运。


第一审开庭的几天后,他收到法院判决书,不多不少有期徒刑十年。而检方认为这远远不够,因此提出上诉。但就在二审开庭前夕,萨拉查听说他的前未婚妻放弃继续为他辩护,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位他从未听说的律师。


这个清晨,他梳洗完毕,准备在一小时后将接受自己的第二场庭审。如果不出意外,这也将是最后一场。他坐上前往法院的押解车,当车辆从黑暗的地下驶出时,等候在看守所外的媒体之多让他不禁受宠若惊。事实上,他不在乎结果,不在乎他将面临多少的罚金和多少年的徒刑,更不在乎名誉和小报可能编纂的三流八卦故事。或许有人会想为传奇的走私犯“杰克·斯派洛”写一本传记——或许他能提供一些意见,然后要求分得百分之三十的稿酬以维持出狱后的老年生活——也或许,在那之前他已经死在狱里。


现在,距离他的最终审判还有十分钟。他坐在被告人第二休息室,他的律师似乎迟到了一些,甚至赶不上在庭审前与他见第一次面。但阿曼多·萨拉查已经不在乎了。



#


“辩方律师?”

“到——到!”

阿曼多·萨拉查低垂着眼。他知道媒体坐在身后的坐席上,他的几位远亲和生活在马德里的朋友们也都来了。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样狼狈,他努力挺直自己的脊背,但因为不知道该看哪儿,他始终低垂着眼。


当那个熟悉的男声从身后响起时,他回头,只看见翻滚的黑色律师袍擦过被告人席位向另一边荡去。直到那个男人在辩护席位上站定,放下手中黑色的皮箱,抬起正脸,萨拉查惊讶得几乎瞪圆了眼睛。


“你——”

“抱歉,法官阁下,我们在路上遭遇了不可预测的交通事故。”

“不用解释了,辩方律师。”


萨拉查看见杰克·斯派洛穿着条纹西装三件套,暗红色的丝绸领带,配着同样颜色和质地的胸巾。他戴了一副眼睛,刮净了山羊胡,剪短的头发被染成金色,梳在脑后——那模样完全像是另一个人——并且,他的西班牙语标准极了。


在法官宣布开庭后,萨拉查一言不发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眼睛始终盯着杰克·斯派洛。他到底在搞什么?他已经走到现在的境地,这个男人还想耍什么花招?难道他想亲手把自己送进地狱?

当控诉方宣读上诉状时,萨拉查几乎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。他犹豫着是否要在检察官吞咽口水的间隙里大喊反对,然后申请更换辩护律师——辩护席上的那个家伙才是真正的走私犯杰克·斯派洛。然而,在遍历这帮狡猾犯罪分子所埋下的陷阱后,如今的他已经变得异常谨慎,或许按兵不动才是他最好的策略。


杰克·斯派洛注意到他的目光,抬头向他眨了眨眼。他嘴角的笑容充满了自信,仿佛要在下一秒让法官宣布安东尼奥·桑切斯的无罪。但他眼镜中的反光让萨拉查看不清男人真正的神色。萨拉查拿不准,那颗肮脏的心里是不是还有另一个阴谋在酝酿。


“辩护人是否还有新的证据需要向法庭出示?”


“辩方申请新的证人出庭。”当斯派洛这样说道时,萨拉查哼笑了一声。没想到他为把这场戏演得逼真,还花了不少心思。


“反对!法官阁下,辩方庭前并未……”

“证人前天才表示愿意出庭,昨日抵达马德里。鉴于其证言的重要性,我方认为确有传唤其出庭证明事实的必要。”


萨拉查抬头,看见法官抿着嘴,沉思片刻后才问道:“他是谁?证明什么事实?”


“英国人威尔·特纳。”杰克·斯派洛摘下眼镜,揉了揉自己之前梳得整齐的头发,“证明被告席上的这位可怜人无罪。”


“什么!”

法庭里顿时一片哗然,检察官惊叫,嘴里念念有词——语速之快让人以为他是在咒骂——事实上,他也确实在咒骂对方这位从未听说过大名的无良律师。证据偷袭,还妄图为一审没有上诉的有罪之人进行无罪辩护?这可能是欧洲司法界本年度最滑稽的笑话了。


“在我方确定是否要申请休庭前,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辩方律师。”检察官咄咄逼人地说道,目光中充满鄙夷。“你要如何证明你的当事人无罪?”


“我才是杰克·斯派洛。”


#


“你他妈究竟在想什么?”

休庭期间,杰克·斯派洛推着阿曼多·萨拉查穿过法庭外的人群,终于挤进了走廊尽头的休息室。

“先是费那么大劲陷害我,现在又突然良心发现了?我没有功夫陪你玩这个游戏!”关上门,萨拉查用英语对斯派洛吼道。他揪起男人的衣领,把他按在墙上,按捺着内心想要揍他一顿的冲动。

“嘿,伙计!我一开始就和你说过,陷害你是贝克特的主意,最后栽赃你的又是巴博萨!这从始至终都与我无关!”男人举起双手,无辜的眼神让萨拉查作呕。

“所以我应该相信你?”萨拉查眯起眼,打量着麻雀。“告诉我,你是怎么伪造出这个律师身份的?”

“不不不,这不是伪造的。我有四个国家律师资格——都是我亲自考出来的——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
“考——”西班牙人吸了一口气,把他丢到地上。他快要忍不住揍他了。

“痛痛痛……”杰克·斯派洛揉了揉自己的屁股,“我是来救你的!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?”

萨拉查没有理会麻雀的抱怨。他叹了一口气,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,在沙发上坐下,翘起腿时露出西裤下的菱格长袜。“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?”他低沉地说道,忽然冷静下来。

“我又不是傻子。”斯派洛走到镜子前,正了正自己的领带。“自首还能从轻发落……”

“得了吧!没有二十年检方才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
他把两只手插进西装裤的口袋里,偏了偏头,似乎是在斟酌自己是否能接受这样的量刑。“好像也无所谓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——告诉我,阿曼多。如果我被判有罪,你会来监狱看我吗?”

“当然。”萨拉查把手环保在胸前,“我的意思是,你‘当然’会被判有罪。”

“但你不会来看我,是吗?”

“我为什么要去看你,斯派洛?”

“这个嘛……不然你帮我想个理由?”

萨拉查沉默,他闭上眼睛。这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。“你的证人,他做好准备了。”西班牙人提醒道。

“看起来是的。”

“走出这道门,二十年有期徒刑。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萨拉查从沙发上站起来,扣上西装外套的纽扣,然后用手将头发向脑后拢了拢。“你会后悔的。”

“你难道猜不到吗,性感男孩?”他看着走私犯向他走近,摘下眼镜,塞进他胸前的口袋里。“嘿,你居然把我帮你缝好的扣子扯掉了?”


斯派洛的指尖划过男人的衣领,在片刻的沉默中仰视着他。而萨拉查的目光始终没有感情。不论憎恶或遗憾,他的目光中没有感情。


“我与杰克·斯派洛的过节,与杰克·斯派洛无关。”


忽然,萨拉查想起某位同事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,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真正的含义——不是故弄玄虚——这一切终归是他们咎由自取。他看着斯派洛的眼睛,仿佛看见了大西洋上涌动的海流,一如他曾在哥伦比亚的悬崖边眺望的那样。


杰克·斯派洛是他们始终在追寻的那只雀鸟,却是一个在他们的幻想中被不断演绎加工的概念,是他们必须为逃避失意现实而创制的借口。他以为是斯派洛的诅咒将他困在原地,而事实上,在原地打圈的不过是他自己——他想要的复仇从一开始就不成立,最终将他一次又一次击倒的更不是杰克·斯派洛,而是他不自量力的执念。


一切都与这家伙无关。


当杰克·斯派洛收回自己的手,转身向门外走去时,阿曼多·萨拉查一把揪住他的西装领。他将另一个男人拉近,另一只手钳住他的脖颈,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。

“你到底想要什么?”

出乎意外地,杰克·斯派洛没有挣扎。“一个吻别?”他说道,嘴角一如既往地扬着犯贱的微笑。


萨拉查眯起眼睛,打量着男人。


一秒钟后,他将回答:“如你所愿。”

他将松开手,轻轻地吻过斯派洛的嘴唇,然后转身为他打开休息室的门。


“我们走吧。”萨拉查将这样说道,他不会表现出任何感情。


而在这之后,他们将重新穿过拥挤的长廊,回到对“杰克·斯派洛”的终审裁判之中。法官将会敲下无罪的法槌,命令法警松开无辜者的镣铐。然后,真正的走私犯将被绳之以法。被警方押离现场之前,带上手铐的杰克·斯派洛将依然面带微笑。阿曼多·萨拉查注意到他正朝自己望来,于是他用口型对他说道:“祝你好运。”


但他不确定杰克·斯派洛是否得到了这个信息。


#


事实上,当杰克·斯派洛收回自己的手,转身向门外走去时,阿曼多·萨拉查一把揪住他的西装领。他将另一个男人拉近,另一只手钳住他的脖颈,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。

“你到底想要什么?”

出乎意外地,杰克·斯派洛没有挣扎,也没有说话。“一个吻别?”他费劲地说道,声音因为被扼住气管而沙哑。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萨拉查的前臂,嘴角一如既往地扬着犯贱的微笑。


萨拉查眯起眼睛,打量着男人。最后,他叹气,放开了他。“我宣布解除委托辩护。”

“什么?”斯派洛一边喘着粗气,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。“你是疯了吗!”

“是的,我疯了。”当听到第二次不耐烦的敲门声后,萨拉查把门反锁了起来。“你根本不明白,杰克·斯派洛!”

“明白什么?不——道理很简单——既然我才是那个犯下罪行的人,为什么要让他们审判你?”

“无所谓。反正一切都回不去了。”萨拉查按住自己的眉心,“我也不想买你的人情,斯派洛——要知道,就算我离开了这个法院,我依然无处可去。这里,西班牙,已经不再有我的容身之所了。”

“好,现在我不明白了!为什么你就无处可去?你——你可以让他们恢复你的工作,你可以联系你的——你的老朋友,你可以……”

“所以我说你根本不明白!”他不耐烦地打断,“社会不是这么运转的。”

“噢,你说的对,我确实不明白这个社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。说到底,我也从来不是这个社会的一份子,是吗?”

“不是社会的问题,斯派洛——而是我。这个社会没有了你我依旧在运行,以至于偏离航道的我们就算想要回去,也再也找不到原来的位置了。”

门外又是一串急促的敲门声,有人试图打开门,却发现房间上了锁。萨拉查忽然低下头,他闭上眼。“或许你说的对,斯派洛。我从未有过自己的东西,我们都一样,始终一无所有。”

“所以,你现在到底想怎么样?”

“去接受自己的命运。”

“——见鬼,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天主教徒。”杰克·斯派洛看起来急得要跺脚。“所以用白话说,你是决定要破罐破摔了?”

“让这场审判改变我一个人的命运,总比改变我们两个人的命运要好。”

“这又是非常功利主义的观点了——请允许我提醒你一点,萨拉查先生——我们都不会知道,被改变的命运是会更糟还是更好,对吧?”

“不,对我而言,现在只剩下一种选择。”


“如果我说,还有其他选择呢?”


萨拉查惊讶地抬起头,他看见杰克·斯派洛一边整理着西装,一边从他身边经过。他的辩护律师伸出手,试图拧开门上的锁,但萨拉查忽然止住了他。他轻轻托起斯派洛的下巴,亲吻他的唇——没有了那令人讨厌的胡子,这个吻变得格外柔软和细腻——之后,萨拉查又忍不住再一次吻了他。


“这是……?”

“吻别。”萨拉查毫无感情地说道。他转身,打开门锁,为斯派洛推开门。


“我们走吧。”


#


当无罪的宣判从台上传来时,阿曼多·萨拉查闭上了眼。紧接着,就像他一度设想的那样,在他被释放的同时,杰克·斯派洛当庭被警察制服。


他看见那家伙一如既往地微笑着,散落的金发挡在他眼前,没有反抗与挣扎,平静地跟随警方消失在另一扇大门之外。萨拉查不知道,等待这个男人的命运会是什么,就像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会是什么一样。

“如果我说,还有其他选择呢?”


直到半个月后。

那时,他已经回到巴塞罗那的老家。小镇上的大多数人似乎都听闻过他的奇案,却没有人在意案件最终是有罪或是无罪。他们更多地讨论萨拉查本身,从周围街坊邻里或小报字里行间的信息来推断他的为人与做派。他们谈论他曾在部队中的指挥事故,谈论曾被他抛弃的未婚妻,甚至谈论他或许曾有的大好前途。但萨拉查知道,镇上所流传的那个“萨拉查”——准确来说,“安东尼奥·桑切斯”——并不是真正的他。

他早就猜到了一切将发展至此。他痛恨被人误解的滋味,却无法阻止舆论将他一再推上风口浪尖。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中,他将会成为本地居民茶余饭后唯一的谈资——他甚至怀疑在他死后,他的故事还将被编成吓唬孩子的睡前怪谈。这些不是他没由来的臆断,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——如果你不能再一个信息闭塞的小镇里保持默默无闻,那么,你要么成为英雄,要么成为魔鬼。而他曾经是英雄。


这一天,当他像往常那样摊开晨报,把果酱抹在烘培店晚间卖不出去的打折面包上时,他看见杰克·斯派洛的名字以极大的字体出现在了头版头条上。


“大变活人:传奇走私犯杰克·斯派洛的又一次逃逸”。


“见鬼。”他喃喃道。


如果说他对此感到惊讶,那一定是假的。他从一开始就猜到了杰克·斯派洛的计划,而他虚伪的正义感这次没有驱使他阻止一切发生。从某个角度而言,他为此欣赏杰克·斯派洛,因为他知道什么是原则——这家伙既没有逼着萨拉查与自己亡命天涯,也没有放任他承担一个莫须有的罪名。相反,他用现身世间为代价换取了萨拉查的清白,又极具个人做派地拒绝就此服法,并成功逃脱。这听起来确实是近乎完美的两全之计,换做是其他人未必能做得到——惟有杰克·斯派洛。

他笑了笑,最后合上报纸。

在那天的晚些时候,西班牙人把房子挂在了二手房拍卖网站上,随后买了一张去直布罗陀的单程车票,拉着一只不大不小的箱子离开巴塞罗那,离开西班牙。他不确定自己能在伊比利亚半岛的最南端找到什么,一个人,或者一个人存在的痕迹?


对他而言,杰克·斯派洛曾经是一道轻浅且模糊不清的划痕,在他的记忆中,就像每个年代久远的玻璃杯壁上一次又一次撞击所留下的痕迹。然而当他再一次从自己的世界里出现,并再一次离开后,阿曼多·萨拉查发现,杰克·斯派洛已经变成他记忆里一条不可救药的裂缝。




#


加勒比海。

1月17日,多云转阴,气温18至25摄氏度,西北风六级。


当“阿曼多·萨拉查”最终成为阿曼多·萨拉查,并以新的名字安顿下来后,他选择回到哥伦比亚。但这时的他不必再为逼仄的房屋支付高额的租金,也不必再一天做两份工作。他用巴塞罗那的老屋换取在南美小镇上的一艘渔船和一间公寓,在合适的天气里往返于海上和鱼市——至于在一段“不合适的天气”里,他会在安杰丽卡的酒吧搭把手,女人会按小时给他计算工资。不高,但足以糊口。


他完全习惯这种生活,默默无闻,既不是英雄也不是魔鬼。人们偶尔会提起他,那个住在公寓顶层的异乡人。他们知道他一定背负故事而来,但不会以好奇的心态谈论故事细节,因为他们既不知道,也与之无关。


距离萨拉查来到哥伦比亚已过去近两个月。在那之前,他曾在直布罗陀短暂地停留。他想要找到那个神秘的走私犯,却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根本不足以提供任何有关去向的线索。他依稀记得国际刑警组织调查报告的部分内容,然而对于五年前的记忆,他并没有信心保证它们的准确性,更没有机会再次核实。

但他还是沿着伊比利亚半岛的沿海,从直布罗陀海峡一路向北,直至回到西班牙边境。途中,他问询当地人有关“黑珍珠号”的踪迹,不断在网络和报纸上搜索有关走私犯的信息,却不得不在最后得出结论:他永远找不到杰克·斯派洛,除非杰克·斯派洛自己送上门。


然后,他去往哥伦比亚。让过去五年中的梦魇成为他的过去。而他的未来不会再有杰克·斯派洛。


在南美的生活比想象更加安逸。萨拉查恢复得很好,至少他的“麻雀后遗症”不再会发作。他曾经千篇一律地在梦中忆起海上呼啸的狂风,摩托旅馆的爆炸,以及自己前臂被烙上字母时绞心的剧痛。但如今他已不再会想起那段经历,就连偶尔在沐浴时瞥见手臂上的“P”也不会再有特殊感受。仿佛他已经脱离并超越了自身,开始以另一个灵魂怀念那段被仇恨蒙住双眼的岁月。渐渐地,他在自己与杰克·斯派洛的故事中,更多地看见了斯派洛——他没有发觉其中的异样,只是认为自己最终离开迷雾,向前航行。


或许,他世界中的裂痕最终会被时间缝上,用一根红色的棉线。然后再一次将斯派洛变成他记忆里模糊不清的划痕。而他将又一次接受这些的发生,又一次对此束手无策。



“新年好。”

当北半球的冬季走到尾声时,阿曼多·萨拉查忽然在一天晚上接到了这个电话。他穿着一件背心,正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读书,被毫无预兆响起的铃声吓得不轻。


“新年……好?”他听见电话另一端传来变声器的声音,寻思新年已过去两周有余。“斯派洛?”


“是的,非常敏锐,阿曼多。长话短说,FBI还是抓到了我,假惺惺地给我最后一分钟的时间联系家人——见鬼,我可不能说我没有人可以联系,不然就浪费了这一分钟。”

“所以?”

“两件事。第一,请帮我个忙,告诉巴博萨让他下地狱去。”

萨拉查挑起一根眉毛,斯派洛在变声器里的声音滑稽得很,他不知道走私犯自己是否有这个自觉。“第二?”

“第二——首先,我并不是要求你来美国看望我,FBI答应我如果能帮他们抓到10个通缉犯就能获得特赦……”

“快长话短说。”萨拉查打断他,显示屏上的时间只剩下最后十秒。


“好吧。你是我见过最糟糕的西班牙人。我爱你。”


西班牙人怔了几秒,没有说话,直到电话从另一边被挂断。他皱皱眉,又看了一眼忙音的电话听筒,然后掐了掐自己的上臂,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。“真是个怪人,不是吗?”萨拉查想道,合上手中的书,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茶。


在接下来的日子中,他没有发觉斯派洛造成的那道裂痕越来越大,而时间也最终没能使它复合。

几年后的一天,当渔夫在暴雨过后的傍晚走上海边的沙滩,看见阴云从天际散开,夕阳的光芒穿透云层的间隙,倾泻在海面。“就像杰克·斯派洛。”一个比喻没由来地出现在他的脑海,在那个瞬间,而他却在那个瞬间后反反复复地在心中重复,琢磨这句话的韵律——这是他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
萨拉查沿着海岸漫步,走向沙滩另一边的酒吧。浪花拍打着他的赤脚,他抬起头,看见视野尽头有个人影朝他走来。挽起的黑色长裤,白色上衣,长发在海风中摇曳,走路时的姿态也特别得让人难忘。就像杰克·斯派洛,他依然在想着同一句话。直到那个人向他挥了挥手,他忽然停下,犹豫片刻后才继续向前。渐渐地,潮水漫过他的脚踝,然后他跑了起来。另一个人也跑了起来。


不知道他们能否在潮水淹没一切前相遇。



Fin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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